即便本周美聯儲再度降息，并且率多家央行閃亮登場，人們仍無法忘懷上周的歐銀決議。歐洲央行行長馬里奧·德拉基卸任前放出最后一記大招，是華麗謝幕還是黯然離場，只能留待世人評說。
　　
　　無論如何，毋庸置疑的是，德拉基此次的大招在引人矚目的同時也很可能影響深遠。美國總統特朗普對此感想尤其深刻，他在歐銀決議后不久旋即發表評論：“歐洲央行反應很快”。
　　
　　原因之一是，歐洲央行的這次行動并非只是簡單的降息，而是一整套組合技。讓我們先做一個技能解讀吧。
　　
　　技能一：銀行業超額準備金存款利率下調10個基點，從－0.4%進一步降到－0.5%；歐洲央行維持主要再融資利率在0.00%不變；維持邊際借貸利率在0.25%不變。
　　
　　降息，是央行放寬貨幣政策通常狀況下的“一技能”。但歐洲央行這次釋放出重要的信息：為了促進經濟，不惜加深負利率。所謂負利率，是指借錢出去不但得不到收益，還要倒貼利息。下調超額準備金利率就是為了讓商業銀行不要把錢放在央行，而是盡可能地投入到流通中去。
　　
　　技能二：變更利率政策指引。指引稱，新的QE結束前不會加息，利率將維持在當前或更低水平直到通脹前景符合目標。
　　
　　這是一個與一技能配合的“被動技能”。可以和美聯儲最近兩次聲明中的措辭對比一下。美聯儲雖然接連兩次降息，但在聲明中都強調，這只是緊縮周期中的調整，隨時都可能停止降息或重新加息。而歐銀的指引則表明，緊縮周期已經結束（雖然還沒怎么開始），至少在未來一段時間里都不會加息。
　　
　　技能三：自11月1日起，重啟資產購買計劃，規模為每月200億歐元，只要有需要的話，就會繼續保持債券再投資，對到期債券的投資會持續2-3年。
　　
　　量化寬松（QE），金融危機后開始流行的“大招”。效果迅猛，央行值得擁有。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印鈔，但和更加極致的“直升機撒錢”相比，QE是購買金融資產，可以在經濟形勢好或者過熱的時候賣出，從而達到收回流動性的目的。歐洲央行去年剛剛停止了2012年開始推出的QE，如今又再度重啟。
　　
　　對于這套組合技，德拉基在上一次歐銀會議后亮相時就做出“一切工具擺上桌面”的預告，7月份辛特拉央行會議上又放話將盡其所能對抗經濟疲弱。這讓人不禁聯想到德拉基當年的力挽狂瀾。
　　
　　2012年歐元區深陷債務危機，德拉基宣告將不惜一切代價拯救歐元，兩個月后歐洲央行宣布了無限量購債計劃，也就是后來實施了六年多的“歐版”QE。
　　
　　這一舉措把歐元區從危機中拉出來，經濟得以恢復增長。德拉基也由此獲得了“超級馬里奧”的美名。
　　
　　但當初歐洲央行內部并不完全支持QE。德意志聯邦銀行總裁魏德曼對當時的“直接貨幣交易”計劃表示強烈反對。
　　
　　到如今，歐洲央行的內部意見更加分裂。對于此次的決議，25票中有7票反對，包括德國、法國、荷蘭和奧地利的央行行長。雖然支持者的票數優勢明顯，但反對者持有歐洲央行買入股票資產的56%，且他們所在國家的生產量占歐元區的60%。
　　
　　荷蘭央行行長Klaas Knot還罕見地發表了公開聲明，大意就是說，歐元區經濟還沒那么差，沒必要QE。
　　
　　對于央行來說，時機很重要，大招放早了，真正需要的時候沒火了，那就尷尬了。
　　
　　當然德拉基也不是無的放矢。歐元區經濟的復蘇之路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戛然而止。好多數據都糟糕的嚇人，動輒就創下金融危機以來新低。今年二季度，德國GDP收縮了0.1%，陷入經濟衰退邊緣。
　　
　　但照Knot所說，既沒有通縮風險，也沒有歐元區整體陷入經濟衰退的跡象，還用不到QE這種“猛藥”。
　　
　　評論認為，反對者們還有一個顧慮。歐洲央行的一系列放寬貨幣政策將導致歐元貶值，這無疑會觸碰到正投身貿易戰的特朗普的逆鱗。
　　
　　雖然德拉基一直堅稱，匯率不是歐洲央行的目標。但他不能否認，上一次QE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歐元的貶值促進了出口。難免的，會以貿易伙伴國的部分利益為代價。這曾經讓特朗普大為不滿，直呼是在“占美國便宜”。
　　
　　這次QE重啟后，特朗普自然也發出了警告，“他們正在努力并且成功地將歐元兌強勢的美元貶值，損害了美國的出口。”然后還順便敲打美聯儲，你們就坐在那兒什么也不干？！
　　
　　到了本周，看到美聯儲就只是降息25個基點，特朗普直接開罵：“鮑威爾和美聯儲再一次失敗。沒膽，沒常識，沒遠見！一個糟糕的溝通者！”就差指著對面歐銀的負利率和QE大吼一聲“給我跟！”了。
　　
　　總統閣下恨鐵不成鋼，是否會親自抄起貿易戰武器和昔日盟友短兵相接，這是歐洲目前面臨的風險。
　　
　　到這里，您或許能看出來，這次德拉基很難像上次一樣志得意滿。因為有太多的因素在他的控制范圍之外——貿易緊張關系、英國退歐疑云、成員國財政政策分歧、產能低下、體制結構需要改革……也包括已經寬松的貨幣政策（負利率）進一步放寬的實際效用以及副作用（參見日本）。
　　
　　說到底，央行的貨幣政策并不是根治病癥的良藥，它只能延長生命，為機能改善贏得更多時間。德拉基最近表示，接下來就看財政政策的了。潛臺詞是：我已經盡力了，但還不夠。
　　
　　不是英雄遲暮，而是時移勢易。
　　
　　這位“超級馬里奧”將在10月31日卸任，結束他8年的任期，之后由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席拉加德接任。拉加德已經表態將延續德拉基的放寬政策。但她首先要面對分裂的歐洲央行、嚴峻的經濟形勢以及緊張的國際環境。
　　
　　上一次事實證明，德拉基對了，反對者錯了。這次孰是孰非，只能由拉加德來揭曉了。